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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 麝香微度繡芙蓉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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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 麝香微度繡芙蓉5

皇帝肅然不語。

長興帝的身子時好時壞, 是連市井孩童都知道的事情,因此當濯冰帶回皇帝拒絕赴宴的消息時,素商雖然失望地低下了頭, 卻也沒有更多的悲傷了。

華灩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,攬著她一道入了座。

因溫齊先前著人遞了消息回來,姑侄二人便守在桌旁,只等男主人回來,即可開席。

誰知,這一等, 就是近一夜。

隨著夜色漸濃, 華灩的臉色逐漸難看起來。

一旁素商早就困得頭一點一點的。

旻兒十歲生辰,皇兄不願來,是她生母之故。皇兄一直無法釋懷先太子妃賀氏的死, 連帶也厭惡白氏所出的女兒。縱使這個女兒曾被賀氏視若珍寶地撫養過。即便是看在華灩的面子上, 每年也只打發人來送些金銀珠玉錦緞,人, 是絕不會親自來的。

可,溫齊不來,又是為何?

那封筆走游龍的信箋明明還放在她的梳妝臺上,信中說會赴宴的人卻遲遲不見蹤影。

華灩忍不住多疑起來。

今年已是長興五年, 記憶中樊樓前的那道冷淡俊美的身影在心裏漸漸淡去,取而代之的是他身著玄色袞服充滿了威嚴冷峻的面容——從落魄的士子, 到年輕的胤國公, 而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, 他, 似乎一點一點地變成了她不熟悉的樣子。

“砰”一聲重響,嚇得華灩震了一震。她回頭, 發現是素商坐在繡墩上睡著摔了下來。

侍奉的內監宮人嚇白了臉簇擁了上來,把孩子從地上抱起來一看,發現她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幾句,竟又睡著了!

華灩有些哭笑不得,然而被素商這一出嚇的,方才那些雜亂心思頓時就被丟到腦後了。

三年前從青陵臺把這個可憐的孩子抱回來後,她就生了一場大病,高燒幾天不退,華灩衣不釋帶地照顧,總算從閻王爺手裏撿回了一條命。

醒來後,她全然忘記了前塵,懵懂如一張白紙。華灩給她起了小字叫素商,大名一個旻字。素商者,秋也。紀念她新生後的這個季節。因著孩子身體太過虛弱,華灩便學著市井民間的法子,寫了素商的名字貼在街頭巷尾,只管讓萬人叫去,為的是好養活,連府中的仆從也都叫“素商”,而不稱公主。如此精心養了幾年,又延師教導,素商才有了今日。

蠟燭畢剝爆出一朵燈花,華灩才發現點在四周的落地燈罩裏的燈燭已燃盡了大半,燭淚累累積在燈臺上,連燈光也黯淡了許多,照得紫檀圓桌上的菜肴都失了顏色。

原來都已四更了。

華灩嘆了口氣。

她喚了人把素商抱回臥房休息,又命人撤了一桌的嘉肴美饌。累到倦極,卻還是坐在桌邊,等一個人。

天邊泛起魚肚白時,門口終於有了動靜。

出去詢問消息的丫鬟還沒回來,便見一人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,懷中似抱了什麽東西,身形矯健,不是溫齊又是誰?

華灩匆忙起身,人還沒到近前她就看見溫齊走過的路上淌了一地的血,再看他身上衣裳,肩頭被血染成了深靛色。

溫齊跨過門檻時踉蹌了一下,華灩大驚,一句話也來不及說便上前扶住,手指貼上他的臂膀才覺晨露涼寒,但衣裳底下的肌膚滾燙炙手。

溫齊默不作聲地把懷裏抱的那東西放在榻上,華灩一眼就瞥見那竟是個蜷縮成一團的孩子,半身衣裳都灰撲撲的,來不及多想,她避退了下人,扶了溫齊坐靠在了圈椅上。

她深吸一口氣,熬了一宿的面容慘白無比:“你告訴我,這是怎麽回事。”

溫齊只坐著,擡眼向她看來,幽藍的眼眸裏竟蘊了濃郁的哀傷。

他沒有說話。

華灩有些受不了了,腦顱深處似有針刺錐鑿般的尖銳刺痛,她強忍著痛楚,幾番張了張口,卻只問道:“……如何現在才回來?”

溫齊忽然對她張開雙臂,隨即把她緊緊摟在了懷裏,頭臉埋在她的身前。

華灩顫了一下,覺到前襟漸濕,她沈默了。

擡手環抱住他。

“隨波。”溫齊的聲音悶悶的,竟有幾分委屈,“昨日下午我本就啟程了。但是……我沒想耽擱的。”

華灩聽出他說的是真話,等了一夜的火氣和惱怒在霎時間消弭,她安撫地拍了拍溫齊寬厚的肩背,忽覺手上觸感不對,擡手見沾了滿手的鮮血,頓時打了個寒戰。

溫齊察覺不對,擡起頭來:“怎麽了?”

華灩猛地將他拉起來,飛快地伸手摸了一遍他,見溫齊神色平靜,並無有哪處受傷後的隱忍時,她面上那種驚恐中帶著害怕的表情終於散去了。

溫齊這才明白過來。

他拉過她的手,雙掌合攏放於胸前,低聲道:“沒事,別怕,我沒有受傷,那血……是大郎的。”說著,他轉頭看了一眼被放置在矮榻上的小孩兒。

那孩子手腳緊緊抱作一團,就連在睡夢中也緊蹙著眉頭。額前淩亂的頭發遮蓋住了眉眼,倒是隱約能看清那下巴的輪廓和溫齊極像。

華灩楞了下:“大郎?”

溫齊牽著她的手走過去,一手抱起了孩子,撩開包裹著孩子的披風示意她看,目光沈沈“這是周弟的孩子。你還記得姜氏嗎?”

華灩想了一會兒,才反應過來,他說的姜氏,是那年燈節裏碰到的溫周的未婚妻子。當然,如今已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了。

那麽,這個大郎就是……

“是他和應梅清的長子。老二和姜氏成婚後,就看他們母子不順眼,百般折磨猶不足,還把他們母子打發到莊子上。蒲城本就是邊防重鎮,城外莊子上沒幾個護衛,很快就被攻破了。大郎一個人逃了出來,一直南下來尋我。我昨日,就是得了舊部的消息去接他。”

溫齊嘆氣:“應梅清是先父舊部的女兒,父親本想收她做義女,哪知老二硬是要娶她過門,大郎出生後,我以為他會收了性子,沒想到碰到姜氏,又嚷嚷著要娶她。姜氏也是驕縱慣的,這幾年來,老二代我鎮守北疆,鮮少回蒲城,沒想到啊——”他搖搖頭,“內幃不治,竟造成如此後果!”

華灩聽得滿心苦澀,又低頭去看大郎的傷勢,只見那孩子正是長個子的時候,卻瘦得皮包骨頭,長手長腳地縮在一起,看了就讓人覺得心疼。

“他身上的血……”

溫齊疲憊地靠在圈椅上,簡單答道:“路上已命人包紮過了,只是粗略,還是要請禦醫來瞧瞧,不要留下暗疾。”

華灩點點頭:“我這邊吩咐下去。”說著就要開門叫人。

經過溫齊時,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,隨即那火熱的手掌爬上了面頰,愛憐地低語,“抱歉,叫你等了我一夜……”

近日溫齊出京理事,華灩許久未和他親近過了,那灼熱的男子氣息就貼在耳後,她身軀不由得微顫了一下。

她有些不自在地轉過頭去,含糊道:“也、也還好沒等多久……”

就聽得溫齊悶聲笑了起來,繼而她驚呼一聲,竟是整個人被溫齊攔腰抱起!大步往內室走去,一邊走她一邊覺得有胡茬刺臉,溫齊大笑道,“好娘子,陪為夫先歇上一歇吧!”

沒等她反應過來,溫齊就大聲叫著“濯冰進來”,門扇吱呦一聲開了,華灩從溫齊肩頭瞥去,正見濯冰帶著幾個小宮人目不斜視地走進來,抱起了睡在矮榻上的男孩,還順便撿起了方才被溫齊踢到一邊去的披風。

而後恭敬並面不改色地關上了房門。

華灩霎時臉紅失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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